五导演“出洋”，及其改变的某些中国影视轨迹

作者|顾 韩

编辑|李春晖

“不确定性”是影视行业的软肋，却也是其魅力所在。高举高打不一定出好作品，播前悄无声息、播后跑成黑马的也不在少数。

刚刚过去的春节档，分账剧中就出现了一部黑马《一闪一闪亮星星》——即将步入30岁的社畜林北星意外回到过去，重新认识了昔日陌路的同学张万森，从而展开一段时空拯救之旅。

高概念的循环穿越设定，百试不爽的校园暗恋剧情，加上“御姐X奶狗”的CP组合，令其开播后迅速得到网友关注，站内站外热度随之猛增。数据显示，开播三天，该剧热度超过6500，刷新爱奇艺分账剧记录，在站内热播榜上的排名一度仅次于央视大剧《人世间》。站外，该剧豆瓣打分人数超过8w，角色及演员多次登上微博热搜。

出自《灯塔专业版2022年春节档剧集市场洞察》

尤其是“张万森”一角温柔深情，暗中守护默默付出，被称为新的“暗恋天花板”。连带着扮演者——曾被认为因私德问题无法翻身的屈楚萧也人气提升，重回大众视野。情人节当天官宣电影版的微博目前转评均达5位数，点赞6位数，高赞评论基本都表达了对保持原班人马的强烈诉求。

在2019年春节档走红，在2021年春节档备受嘲讽，又在2022年春节档凭网剧翻红。屈楚萧一定是和春节档有什么特别的缘分，而背后的玄机也不难猜——所谓电影圈，关键在一个“圈”字。

目前屈楚萧合作的经纪公司八月水滴有《流浪地球》导演郭帆持股，并与《一闪一闪亮星星》的出品方酷鲸制作同属自由酷鲸影业的产业版图之中。自由酷鲸影业的活招牌和实控人是电影导演路阳，董事长张宁是一批知名春节档大片的制片人，包括《流浪地球》。而当年，正是他在横店咖啡厅选中了屈楚萧出演“刘启”。

张宁与路阳当时都在《流浪地球》中有客串出镜

当然，并不是说屈楚萧出演《亮星星》背后一定有什么人情操作。更何况从结果看，他圆满完成了这个角色，没有给戏减分。在硬糖君看来，此事比较有趣的点在于，屈楚萧的经历折射出了郭帆、路阳等一批新锐电影导演的独特生态：他们彼此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有着相似的工业化追求，心态更加开放，业务范围也更广。

提及电影圈力量进入剧集或其他网生内容，我们最喜闻乐见的是资深大导“脸着地”，新锐导演们来得没有那么高调，却不知不觉间轻舟已过万重山。这就不得不让人多问一句：他们会是流媒体的真命天子吗？

“出洋”与转向

2019年年初，《流浪地球》一跃成为春节档的现象级电影，人们对于这部中式科幻大片的诞生过程充满了好奇。不管在自述、分享还是媒体专访中，导演郭帆经常会提到一段赴美交流的经历。在其他几个人的访谈中，这段经历也相当有存在感。

出自郭帆微博长文

资料显示，这项交流活动的正式名称为“中美电影人才交流计划”，该计划由原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局和美国电影协会于2013年共同发起、派拉蒙影业承办，旨在增进两国间的产业间合作。

赴派拉蒙的交流以导演为主，除此之外，还有针对其他工种的、与其他公司的交流计划。如动画人才派往迪士尼，高管或管理型派往环球影业等。2013-2017的五年间，电影局累计派出9批、超过60位优秀电影从业者赴美交流学习。

派拉蒙计划的五期“学员”含金量不可谓不高，其中大部分人在之前或近年都拿出过令人印象深刻的电影作品。可以说，这批“留美导演”日渐成长为中国电影产业的中流砥柱。

宁浩、肖央、陈思诚、郭帆、路阳是第二期。他们之前是乌尔善、张一白、张猛、薛晓路。他们之后是大鹏、李玉、徐峥、韩延、管虎，闫非、李杨、李骏、姚婷婷、彭大魔，程耳、田羽生、谢东燊、张末。

从左至右： 宁浩、肖央、陈思诚、郭帆、路阳

这2014年的第二期学员未见得是其中成绩最好或口碑最稳的，但可以说，这次经历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格外明显。

这种影响首要体现在创作的转向上，工业化的种子开出了各式各样的花。宁浩回国后拉起了新人导演扶持计划，唯一亲自执导的《疯狂的外星人》是一部大量使用生物特效的科幻片。陈思诚拍了在春节档疯狂吸金的《唐人街探案》系列，并试图将其打造成IP宇宙。

上一部院线电影还是青春疼痛片的郭帆自此潜心筹备《流浪地球》。2020年，郭帆联合北京电影学院成立了“电影工业化实验室”，旨在为中国电影工业梳理出一套适合中国特色的制作标准流程。

路阳将成名作《绣春刀》做成了系列，衍生剧《山河之影》也于2021年拍摄完毕。与华策合作的《刺杀小说家》同样剑指视效大片与电影宇宙。肖央那部并不成功的《天气预爆》与之前的《老男孩》也完全不是同一量级。

其二体现在他们的紧密互动、彼此影响上。路阳加入了宁浩的扶持计划，《绣春刀2》《刺杀小说家》宁浩均担任监制。雷佳音参演了前者，主演了后者，而当年领他进电影圈的贵人正是宁浩。

郭帆、路阳共同参与了《金刚川》，两人外加一个《无名之辈》导演饶晓志在生活中是可以“经常一块旅行”的好友，影视作品上的互相客串、参与投资不在少数。郭帆一直致力于探索的“虚拟拍摄”模式不仅在拍《金刚川》时发挥了作用，也应用在了《刺杀小说家》中。

《我和我的家乡》中，陈思诚执导了科幻喜剧短片《天上掉下个UFO》，一开场便大胆玩梗，调侃了宁浩的《疯狂的外星人》与郭帆的科幻名导身份。

此外，陈思诚还是肖央幕后转幕前的关键人物。肖央与陈思诚在那次海外交流中相识、成为好友，从《唐探》系列到《误杀》系列，几次合作都挖掘出了肖央作为演员的不同面，让他主观与客观上进行了演员转型。

拥抱流媒体的两种方式

电影圈力量进入流媒体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一方面，疫情加上影视寒冬，影视公司纷纷拓展业务布局。网络院线也加速走向成熟，从海外到国内，越来越多院线级作品选择线上发行。

另一方面，即便没有疫情，流媒体平台也一直在推动大咖“下凡”与电影圈力量跨界，以提升网生内容的品质水准。

然而，越是老牌名导，触网作品越不尽如人意。王晶的新版《倚天屠龙记》自炒冷饭、吃相难看，王小帅的《八角亭谜雾》阵容吸睛、体验赶客。冯小刚的《北辙南辕》离地三尺，陈凯歌挂监制的《民初奇人传》毫无姓名。至于王家卫的《繁花》……刚出个片花就令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处是你想开嘲也要有足够的耐心。

究其原因，其一，大多数创作者都有巅峰与低谷，到老出现审美脱节的情况并不奇怪；其二，名导的项目往往关注度更高一些，播出后会面临更严格的审视以及与本人经典作品的对比；

其三，大导往往个人风格较强，如王家卫的“拖延症”，第五代导演的自我表达，这些如果得不到合理压制，照样会给作品减分。毕竟，网生内容、特别是剧集，商业属性都更强一些。

相比之下，生长环境娱乐氛围更浓的新锐电影导演们似乎更有市场意识，姿态更低，也更具类型片与工业化思维。

他们拥抱流媒体的方式与大导们有明显区别：很多都不是他们亲自执导或单独执导；合作不仅仅是为平台定制大IP剧，也有一些合作属于自有IP宇宙拓展，或新人扶持计划的一步；合作范围不仅有头部大剧，更有网络电影、分账剧甚至动画、短片。

比方说，陈思诚与爱奇艺合作了《唐人街探案》网剧。该剧于平台来说是12集悬疑短剧的一次强势科普；于陈思诚来说，更是旗下新人导演练兵的机会，以及《唐探3》的大型预告片（如果不是后来疫情撤档的话）。

陈思诚与B站的《唐探》动画合作，则既充实了B站的国创片单，也是三部曲之后的IP延续。目前，陈思诚还有一部与爱奇艺合作的刘慈欣IP《球状闪电》，该剧也不是他亲自执导，而是担任监制。

当下安心做演员的肖央没有这一类IP合作。不过，在迷雾剧场剧集《谁是凶手》中，他不仅是主演，也参与了这部剧集的出品。

2020年的金鸡奖期间，宁浩与刚刚投资了欢喜传媒的B站官宣合作，双方将携手扶持青年导演，每年打造30部短片作品，并将对其中的优秀作品进行多维度IP化开发。2021年底，《大世界扭蛋机》如约出现在了B站的影视片单中。

此外，2021年5月，爱奇艺发布了33部“爱奇艺出品电影”作品，并与宁浩、饶晓志、路阳等多位导演达成网络电影战略合作计划。宁浩的坏猴子影业将与平台联合开发喜剧片《火星计划》，路阳则将监制金庸IP《雪山飞狐》。

路阳与爱奇艺有两部马伯庸IP剧的合作，《风起陇西》与《天启异闻录》。前者已经拍摄完成，由陈坤、白宇主演。后者预计今年3月开机，12集的体量比较引人瞩目。《绣春刀》衍生剧有自由酷鲸的出品，但没有路阳本人的参与。

路阳在许多人的认知中还是院线电影导演，他作为大股东和实控人的自由酷鲸却是一家产业链上下游（制作、选角、后期……）、以及各种垂类内容均有布局的公司。

比方说，酷鲸制作，之所以爱奇艺会与其合作投资创分账剧新高（6500万）的《一闪一闪亮星星》，是因为之前酷鲸制作在分账剧赛道上已经拥有了高票房的《少主且慢行》。

事实上，早在2016年，自由酷鲸便获得了来自华策的4000万融资。双方同时宣布，未来8年内合作不少于16部电影、网剧在内的影视作品，华策拥有上述作品的优先投资权。而在2022年1月，自由酷鲸又获得了来自B站的投资，具体的合作计划未知。

观众排斥电影导演自说自话，但不排斥电影级别的品质、电影级别的专业。互联网与疫情对影视行业的影响是深远的，受过专业教育的新鲜电影血液进入流媒体基本已经成为常态。网剧的品质提升、尤其是12集短剧的迅速崛起都离不开这一人才基础。未来，或者说就在眼前，这一过程也将在分账剧、网络电影，甚至短片、微短剧上重演。

而不论是院线还是流媒体，硬糖君倒不是强行归纳说一次好莱坞之旅对中国导演们有多大震撼与改变，毕竟早不是五大臣出洋那个时代了。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三人之行必有我师肯定是真的。就像如今的肖央回忆起那段赴美交流经历，会半开玩笑地说，收获原来是“认识了一堆大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