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影-这是村上春树离奥斯卡最近的一次-
前阵子第94届奥斯卡金像奖公布了今年的入围名单,日本电影第一次被提名了最重要的最佳影片奖。
它改编自村上春树的同名小说。执导的滨口龙介,是继是枝裕和后,近几年在国际影坛最有名望的日本导演。
长达三小时的电影,喜欢的人喜欢到极致,讨厌的昏昏欲睡。
有人觉得它是典型的村上春树,也有人认为导演滨口龙介的改编摧毁了村上春树的灵魂。有人认为它技巧娴熟,堪称完美,自然也有人相信过度打磨是一种匠气,掩盖了灵性。
为什么是《驾驶我的车》?它何以成为当代日本电影的巅峰之作?
她驾驶我的车
这几年,滨口龙介一直是电影节的宠儿。这次《驾驶我的车》从征战戛纳开始,就拿下主竞赛单元场刊3.5分的最高分,最终斩获银熊奖、费比西奖。
外媒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不仅把滨口和是枝裕和相提并论,多次用“一流的、无与伦比”来形容这部作品。
《好莱坞报道》说它是引人入胜、技术高超,既有诗意又有深度,极其有雄心。所以能拿到提名奥斯卡可以说是情理之中。
不过从最佳国际影片到最佳影片的跨越,足以说明欧美影坛对它的看重以及奥斯卡这些年不断对包容性的强调。
《驾驶我的车》的男主人公家福是一名舞台剧演员,妻子音是一名编剧。
一次偶然,原本要去海参崴参加戏剧节的家福,因为航班取消回到了家中,却意外撞见妻子出轨。他没有揭穿,而是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
剧情发展到这里,看上去似乎是要探讨夫妻关系、婚姻困局。但突然之间,音因为脑溢血在家中死亡,只留下沉痛而懊悔的家福。
音和家福
斯人已逝,生活仍要继续。因为工作,家福从东京开车来到了广岛,作为导演排演改编自契诃夫小说的舞台剧《万尼亚舅舅》。
家福喜欢自己开车,因为他习惯于在开车时用音为他录制的录音带练习台词。但广岛当地的剧团却强行给他安排了年轻的美纱纪作为司机。
虽然家福心存不满,但美纱纪的驾驶技术纯熟,他渐渐习惯车里多一个人。
家福和美纱纪
对家福来说,比妻子突然死亡更痛苦的,是自己错误的选择。
出事的早晨,音告诉他晚上有话要说,因为担心窗户纸被捅破,家福选择深夜才回家,等待他的却是妻子的尸体。
同时真正“驾驶我的车”的美纱纪,也陷在与家福相似的痛苦中。
北海道老家发生雪崩,明明有机会救母亲,美莎纪却在另一个房间里选择了放弃。
当剧组出现紧急情况,家福被要求出演《万尼亚舅舅》,迷茫的他和美纱纪开车前往北海道,来到了美纱纪和母亲已成为废墟的家前。
雪地里,两人终于鼓起勇气直面了自己真实的内心。
与其说是村上春树
不如说是契诃夫
《驾驶我的车》改编自村上春树的同名小说,出自短篇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
在基本保留《驾驶我的车》故事的基础上,滨口又在其中融入了小说集中其他小说诸如《山鲁佐德》、《木野》的部分桥段。
但最关键的改动,还是将原本只是在小说中简单提及的契诃夫戏剧《万尼亚舅舅》,提升到了主题的高度。
你可以轻易感受到导演对契诃夫的模仿。以每个人生活中都可能遇到的事件为题材,通过人物的语言(契诃夫则是心理描写)来展示社会性问题:情爱婚姻、生死离别、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如何在伤痛后面对自我、语言是否能真正表情达意等等。
它是极其抒情的,又因为足够细腻而使得细节都具备戏剧性。
观众尽可以在其中寻找哲理,而哲理的最终指向是人——人与他人的关系,人与自己的关系。
家福的红色萨博车
电影提供了足够多的样本让你找到自己。
家福在妻子逝世后,依然无法处理与之的关系,沉浸在无尽的懊悔中。
音的情人高槻,无法面对真实的自我,也无法面对他人的凝视,最后将一个偷拍自己的路人殴打致死。
从小被母亲家暴的美纱纪,唯一的朋友是母亲分裂出的另一种人格。
每个角色都有阴阳两面。在看似正常的外表下,是被阴影笼罩的灵魂。这无疑是电影对现实中人们的影射:失去健康的心灵出口,会变成什么样?面对伤痛,闭口不言是最差的选择。
音的情人高槻
滨口巧妙地在剧情中加入了初看令人觉得费解的元素:舞台剧《万尼亚舅舅》的所有演员来自不同的国家和地区,所以他们念台词的语言各不相同,中文、日文、韩语、英语......甚至有一位语言障碍者使用的是韩语手语。
所有人语言不通,无法理解对方的台词。
《万尼亚舅舅》的演职人员
《万尼亚舅舅》中的“语言不通”,恰恰与《驾驶我的车》整部电影形成互文。
与其说人与人之间通过语言交流,不如说是情感。与其说语言不通带来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隔阂,不如说是冷漠和回避。
所以不论演员能不能听懂彼此的话,都不影响对戏剧合角色的把握。
说普通话的演员和用手语的演员,因为情感的交融,可以在一瞬间通过达成精神上的触碰。和音每日睡在一张床上的家福,却永远不知道妻子到底在爱谁。
村上春树与滨口龙介
互相成就
虽然契诃夫的灵魂盘旋在上空,但作为《驾驶我的车》肉身存在的,始终是村上春树。
电影改编自村上的同名小说,虽然做了相当的改编,但他的作用不可替代。
影片的开头,一位赤裸的女性面朝着窗外的暮色,述说着故事:一位暗恋同班男同学的女孩,数次偷偷潜入他的家中,并用自己的物品交换对方的私物。而这个女孩的前世,是一条七腮鳗。
整个画面,仿佛村上春树的文字转生成为影像。
村上春树在不断闪现。
不论是突然的性爱桥段、性爱结束后灵魂似有或无的交流,还是黑夜里、大桥上奔驰的轿车,以及这一群心中有着大片阴影的日本人,都充满村上式的诗意和幽暗。
这些年时不时有在海外获得非常大声量和荣誉的亚洲电影,包括《寄生虫》、《小偷家族》、《燃烧》以及刚刚拿到柏林银熊奖的《小说家的电影》。
风格题材各有不同,但它们的主题在某一点非常相近,即对不同人情感以及行为的探究。而这种探究,有别于欧美文艺片极度的张弛,亚洲电影更多的是在正向和反向同时交错发生的,最终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也恰恰是村上春树小说的精髓。即便村上一直在陪跑始终没拿下诺贝尔,但无法否认,他笔下的空虚与隐喻已经是一种风靡全球的生存态度。
但比起李沧东在《燃烧》中对原著小说《烧仓房》的深挖,滨口龙介却走了另一条路:填补空虚与隐喻。
这或许就是很多影迷不满的地方:人们总是恨商业片话说不清楚,文艺片又把话说得太清楚。
不肯留白的滨口,堪称当今最“善良”的文艺片名导。每个角色都安排好,大家都努力走出阴影,最后利用《万尼亚舅舅》把结尾指向了鼓舞人心的正能量,全无悬念。
不论这份“善良”是否讨好了更多观众,无疑的是,把话说清楚的确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观影门槛。
欧洲电影节引领先锋,奥斯卡代表主流。当奥斯卡的选片口味逐渐向欧洲电影节靠拢,出现了如《小偷家族》、《寄生虫》这般左右逢源的作品,也不难看出,越来越多的国际导演在保持作品艺术性的同时,愿意兼顾一定的商业性和普世审美性。
虽亲民程度比不上前辈,但显然《驾驶我的车》也开在这条道路上。
有影迷打趣:虽然洪尚秀和滨口龙介的电影都是通过台词和对话推动剧情,但他还是更愿意看滨口。毕竟洪尚秀总是选老头作主演,而滨口的男主角都是帅哥。
影展拥抱多元,导演打破陈习。这样的电影越多,造福的是更多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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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