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影-吴京、张译扮演的角色,使我想起身边的“方五洲、曲松林”!感恩-杨西|撰文
9月30日国庆档电影《攀登者》上映,下午3点我就买票到影院观看这部影片。明亮的影厅、热情的服务,映前的广告、宽大的屏幕,舒适的座椅、期待的观众,一下子将我观影情绪调至到兴奋点,老实说我已经20几年没在电影院里看电影。
随着放映厅灯光的熄灭,大屏幕上呈现出方五洲、曲松林、杰布一行人,1960年从北坡攀登珠峰的画面,强大的视听效应,增强了影片的感染力和表现力;曲折动人的故事情节使人心潮澎湃、跌宕起伏、热泪盈眶;看到三人奋力登顶的那一刻,我的眼角湿润了。
电影《攀登者》登顶剧照
放映结束后,我回忆起电影中一段感人至深地情节,当学员问方五洲:
“老师,我们为什么要攀登珠峰?”
方五洲回答:
“因为山就在那”
,这段台词深深地打动了我,将我带回到那军营苦涩酸甜的激情岁月……
我曾经是部队里的一名电影放映员
1970年,因为我的画画得好,被云南某部特招入伍,因师级以下没有专职美术战士,我便被安置在师部电影队里当一名放映员。有美术创作任务时就画画,没有创作任务的时候就放电影。放映组一共四个人,经常下到连队为战士们放电影。
那时放映的片子,除了“样板戏”外,就是《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后来政治环境宽松一些,就引进一些南斯拉夫和朝鲜影片,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影片,当数朝鲜那部《卖花姑娘》。
我们每次到连队放电影,允许附近的老百姓前往观看,只不过要等部队战士整队进场后,他们才在后面或站着或自带凳子坐下。
放《卖花姑娘》的时候,主人公花妮一家命运的悲惨与不幸,故事的曲折与歌声的哀婉深得大众同情,很多老百姓看了这场还跟着我们转场去看下一场,看得很多人哭得像泪人似的,甚至有人连看三场。
由此可见,当时电影内容贫乏到何等程度,哪像今天这样不出家门就可以看电影,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剧照
我们那时放电影很辛苦,有时一天晚上放三场,这个连队放完转至下一个连队。看电影也不像现在可以舒适地坐在电影院里,
大部分时间都在露天操场,遇上下雨就在放映机上撑一把雨伞,部队干部、战士都是冒雨观看,而且还看得津津有味。
放映工作结束后,由连队炊事班为我们电影组煮一碗面条,有条件的打个鸡蛋权当慰劳,虽然是碗面条,每次我都是喝得连汤都不剩。
我在放影队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绘制幻灯片。平时将部队里的好人好事、英雄事迹收集起来,根据文字材料画成幻灯片,然后在电影放映前,用幻灯机将它投射到屏幕上,相当于现在的映前广告,虽然工作累点,心里却是暖融融的。
部队放映员
我曾经是部队里的一名军旅画家
在部队从事美术工作,几乎每年都有几次大的创作任务,师一级要负责组织团一级美术骨干,选拔创作题材,军一级要将下面报上来的题材进行筛选组织创作。
1972年,我的两幅反映部队题材的作品《红军歌》、《金沙江畔鱼水情》被军部选中,我来到云南开远,在这里我有幸见到引导我进行版画创作的启蒙老师谭百辛。
谭百辛1930年出生于广东阳江,学生时代就追求进步,解放军经过阳江,他就毅然投笔从戎,成为部队里一名美术创作员,我们都叫他“谭干事”。
我第一次知道“谭百辛”这个名字,是在《全军第三届美术展览作品集》里,他的一幅版画作品《云岭战歌》深深地打动了我。画面上一支演习部队在崎岖的山道上行军,一个身背被包的战士正在岩石上写“铁脚板,快加油……”的标语;另一位战士用手中的快板,鼓励战士加速前进。云南边陲郁郁葱葱的壮丽河山,与战士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有机地融合在一起。作品具有强烈的时代气息,被评为那次展览的优秀作品,为中国美术馆永久收藏。
谭百辛版画作品
我做梦也没想到能在这次全军美术创作训练班上,见到我心中仰慕已久的军旅版画大家谭百辛。他的名声虽不像关山月、李可染、黄胄那么响亮,却是我身边看得见摸得着的精神偶像。
创作过程中,我先画《红军歌》的素描稿,素描稿即将完成,谭百辛悄悄地来到我的身后,当时我正在聚精会神地描画,未曾注意他的到来。在我埋头找橡皮的时候,一双穿着补丁解放鞋的脚进入我的视线,我侧转身来才看清他那张慈祥的笑脸,紧张的我立即站起来,对着他打了个立正:“报告谭干事,战士杨西正在改稿……”
他用手势制止了我:“别紧张,我就是顺便看看……这张画,你准备画成什么画?”
我说:“我准备画成国画!”
他看了看画面,又看了看我:“画成国画效果可能不太好,……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将我的凳子让给他坐,自己坐在一个小木箱上,静听他的开导。
他说:“从你送上来的国画小稿中,我认为以你现在的国画技法,很难把这幅画的意境表达出来,画国画在我们军区首推梅肖青,在这方面以我的能力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如果把它搞成版画,我倒可以传授你版画创作的技法,……你先不要急着回答我,考虑好了再来找我。”
我说:“好,我考虑好就去找你!”
谭百辛版画作品
对于谭百辛的建议,当时我无法接受,但他诚恳的话语却让我感动。那个年代,在美术这个行当中,作品的高低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顺口溜:
“一国画,二油画,不三不四是版画,小小连环画基本没人画。”
作为当时22岁的我,年轻气盛,梦想着一举成名家喻户晓,首长们在大会上也经常讲: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决不是好士兵!”
几天之后,我走到谭百辛办公室门口:“报告!”
他一看是我:“哦,小杨啊,你进来说。”
我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指着一个竹沙发让我坐下,还给我倒了一杯茶水。他端着茶水问我:“想通了?”我对他摇了摇头,他将茶水放在我的面前:“小杨啊,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想出成绩,想画国画这没有错。但是你想过没有,画国画需要书法功底和笔墨功夫,
我们搞美术创作就像一个攀登者登山一样,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来,我也想一步登顶,但20多年的经验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
也许我这一辈子只能在艺术高峰的山脚下打转转,我知道我不行,
但我愿意做一块垫脚石,助你们年轻人攀登中国画艺术的高峰!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非常激动,眼眶里滚动着泪花。
听了谭百辛这发自肺腑又极具哲理的话,我惭愧地将头埋在胸前,激动地泪水滴落在地板上。
《红军歌》素描稿画完后,我将画稿拿到谭百辛画室请他指教,他认真地看了看:“小杨啊,你这张画题材不错,构图和人物造型都没有太大的毛病,但是从版画的角度来讲,应加强画面的黑白对比关系,灰调子我们可以从套色上调整。”说完之后,他用橡皮在我的素描搞上将一些细部擦去,使我体会到版画中黑白关系形成的奥妙。
我将画稿画到木板上,在这个过程里,谭百辛经常过来指导。他针对画中人物、枪械、服装、山石、树木的属性,示范相应的刀法,为我的版画创作之路打下坚实的基础。
电影《攀登者》中,曲松林为了踩着方五洲的肩膀登顶珠峰,不顾峰顶刺骨的寒风脱掉了登山靴,至使双脚冻坏,被截去脚趾无法再去登山,但他的心却永远留在了珠峰顶上,甘愿将精力用在后来者李国梁等一批年轻人身上,希望他们能完成自己当年未能完成的任务,为国争光。
谭百辛就是曲松林这样的人,在他手把手的传授下,我的套色版画《红军歌》、《金沙江畔鱼水情》,在那一届昆明军区美术作品展上获得优秀奖,这次的成功使我在部队美术创作的道路上,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电影《攀登者》剧照
我曾经是部队美术创作队伍里的一名攀登者
套色版画《红军歌》、《金沙江畔鱼水情》的成功,为我的创作之路指明了方向。此后我经常到基层连队中去锻炼,与士兵同吃、同住、同劳动、同训练,衣服虽然磨破了,脸也晒黑了,心却与部队生活更贴近了。
在此期间,我画了大量的毛笔速写,在线的提按、使转运用上,有了更深层次地认识。中国画历来讲究“书画同源”,
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写到:“夫应物必在于象形,象形须全其骨气。骨气象形,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要画好中国画除了绝好的构思外,骨法用笔是相当重要的。为此我从《赵松雪的千字文》入手练习书法,后追本溯源研习篆书,力求将中国书法的用笔与对象描写结合起来。
1974年,为了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32周年,我又被借调到军区美术创作训练班进行创作学习。这次训练班除了仍由谭百辛负责以外,还有梅肖青、林德宏,学员有尚丁、孙向阳、陈永乐、张雾勋、于克敏加上我共32人。
军区美术创作组 尚丁(后排左二) 张雾勋(右四)
在草图的预选中,我的一幅《守猎》入围初选,梅肖青还以这幅草图作为创作示范,单独进行了点评。让我去掉画中多余的人物,将笔墨主要集中在两个人物的刻画上,最好能将环境设置在大雨磅礴的夜晚。
梅肖青1930年出生于湖北省黄梅县,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早年从事油画和版画创作,代表作有《情报》、《进驻昆明》;其版画《迈步》入选第一届全国青年美展,并赴国外展出获优秀奖。后主攻中国画,他的国画作品《踏遍高原千里雪》获全军第三届美展优秀奖,并在《美术》及国内多种报刊杂志上发表,我知道他的名字也是从这幅画开始。
为了反映镇守边陲部队战士的艰辛,及保家卫国的重任,他没有从正面去描写,而是选择战士宿营后一个生活的瞬间。画面上两个战士正在缝补边防巡逻穿坏的鞋袜,恰到好处地从内心深处,刻画战士继承发扬红军优良传统的动人形象。
梅肖青作品《踏遍高原千里雪》
创作进入第二阶段,我的作品应该画正稿了,上面发下来的宣纸我试了几张,干后的墨色显得灰暗,我拿着画稿去向梅肖青请教。他看了后说:“你用的这个纸是夹江宣,纸太厚,墨和颜色都被它吃了。我这里有保存了十几年的旧单宣,你拿几张去画,画坏了还可以来拿。
”
听了梅肖青的话,我十分激动,心想一个著名的军旅画家,为了我们年轻一代能将画画好,将自己保存十几年的旧单宣都拿出来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将部队美术创作精神传承下去呢?
梅肖青油画《进驻昆明》1961年
在我画正稿的时候,梅肖青经常过来,他对我说:“在用笔用墨上,你要继承中国画的写意精神,这样才能做到气韵生动。为了突出人物脸部特征,你应采取画高不低,在赭石中加入少许淡墨,既降低了赭石的火气,又增加了色彩的沉稳。面颊、嘴唇处以洋红加淡墨轻轻染一下,这样年轻战士的靓丽神采才能跃然纸上。”他一边讲一边为我做示范,看他示范作画真是一种艺术上的享受,同时也加深了我对国画技法的认识。
电影《攀登者》中的方五洲,为团队能顺利登顶珠峰甘作人梯,让曲松林踩着自己的肩膀攀登,梅肖青也是这样的人梯
,
在昆明军区很多像我一样的青年人,都得到他热情地帮助及教诲。
电影《攀登者》海报
我按照梅肖青的建议,将《守猎》的环境改在雨夜,这样改动有利于烘托人物性格及国画特有技法的应用,可增强画面艺术效果和作品的震撼力。
在那次展览中,我的国画作品《守猎》荣获一等奖,我也因此被破格提升为文化干事,让我在部队美术创作的道路上,又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我曾经是一名攀登者,同时也是一个追梦人
1923年英国探险家乔治·马洛里,在《纽约时报》记者采访他的时候问他:“你为什么要攀登珠穆朗玛峰?”他回答说:
“因为山在那里。”
这振聋发聩的话一时间传遍世界。
我认为山在那里,梦亦在那里!
电影《攀登者》剧照
32年前,为了儿时就有的“画家梦”,为了心灵深处对人生价值和信念的追求,为了一个偶然的机遇,我脱下那身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绿色军装,走进省画院的大门。
黄土高原的腊月,莽莽雪原,大地上只有黑色的车辙向天际延伸,犹如琵琶上的琴弦,我在这自然合成的黑色交响中奔跑。
我熟悉高原,对高原上忧伤的岁月,打井的号子、乞雨的哀告、高亢的民歌、激越的鼓点有着特殊的感情,对黑色的墨及白色的宣纸有着赤诚的爱。
《山海经》被视为上古三大奇书,书中“海外北经篇”中记载着一个夸父逐日的故事,
“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故事讲述夸父为了部落的强盛去追赶太阳,当他越接近太阳就越感到口渴难受,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虽然夸父被太阳的烈焰烤焦,但他为了实现梦想不屈不挠的精神,却鼓励着中华儿女奋勇攀登追逐梦想。
夸父逐日
十几年的军旅生涯、长期的艺术实践,磨炼了我坚强的意志,增强了哲理性的思索;我用画笔翻阅着历史,将华彩凝聚在历史最悲壮、最绚丽之处,以求引起强烈的共鸣。
新的时代创造新的艺术、新的艺术也在创造新的时代。如何认清这种艺术与时代发展的关系,并紧紧地把握这种关系,保持主体文化精神,是能否取得艺术成就的关键。
近些年来,作为中国人物画一支的仕女画创作逐渐减少,究其原因是仕女画难画,出新则更难。身为画家的我,在研究历代大师的作品之后,决心迎难而上,在这一领域作一尝试。
杨西作品《百美图》局部(踏青)
中国画讲究线的运用,客观世界只有体积而没有线,但是在具有线意识的中国画家眼中,又的确隐藏着美妙的线性。为了捕捉提练这些美妙的线,我从顾恺之的《列女仁智图》到周昉的《簪花仕女图》;从武宗元的《朝元仙仗图》到《八十七神仙图》;从刘继卣、黄胄到现代各仕女画大家手稿,都一一进行研究,
最终从陈洪绶的作品中找到灵感,创造了“倒钩描”。我将这种描法与钉头鼠尾描、行云流水描相结合,使我的作品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
杨西作品《百美图》局部(观舞)
在传统中国画中,人物画相对要薄弱一些,那是因为当时社会局限所造成的,历代人物画家为此付出了毕生的精力。徐悲鸿以他的才能及天资,将传统的中国画引向他坚持的写实道路,中西结合创作了《九方皋》、《愚公移山》那样大气磅礴的作品;黄胄以他看似乱而不乱的线条,从速写中寻突破,创作了《洪荒风雪》、《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等一大批反映时代的新作。
我历时三载,四易其稿,终于创作出8米长卷《百美图》。整件作品长8.3米,宽45公分,全画按春夏秋冬四季展开,花草树木错落有致,亭台楼榭遥相呼应。画中大小人物243人,每个人物的头部最大的如拇指一般,五官、发饰均一丝不苟。画面构图完整、线条灵动、疏密有致、人物俊美、造型典雅、气势恢宏,后经江苏美术出版社印制成精美画册在全国发行。
杨西作品《百美图》局部
我此生之志,是继承和发扬前辈大师的创作精神,在人物画领域继续攀登奉献。
近些年来我几乎与外界隔绝,潜心绘事,当看到有些画家急功近利、浮华钓誉,以抄袭古人造型、废旧形象,进行所谓的创新时倍感心痛。然而在我的心灵深处,时刻提醒自己曾经是一名老兵,心中常常情不自禁地升腾起一股豪气、一种自信,十多年无悔的军旅生活,给了我人生第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军人、军旗、军魂将成为我继续攀登、追逐梦想的精神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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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