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承受一个我不认识的妈妈

华语电影又多了两对非典型母女代表。《瀑布》里的贾静雯母女和《美国女孩》里的林嘉欣母女，都生活在疫情大气候与家庭小气候的重压之下，都有人到中年与青春少艾的代际冲突，两部影片也几乎同时问世，观照母女们在故事里的遭遇，一窥中国式家庭今时的浮沉起落，暴裂无声，却仍有一束光照进来。

所以我们也能理解，为什么影片中的母亲都是罹患重症的人设：贾静雯演的妈妈，因为失业与婚姻问题成为妄想症精神病人，林嘉欣演的妈妈患有乳癌，各自的家庭因此笼罩着厚重压抑的情绪阴影，如同《瀑布》里那面维修大楼时遮盖的巨型蓝布，凭空将人隔离在逼仄的天地里。贾静雯时常发病，冲进风雨中迷失街头，林嘉欣经常在克制与焦躁之间游走，情绪爆发时甚至大打出手，她们的病态与原本的容颜形成强烈反差，演员们也奉献了影后级水准的表演，要么让人瞬间代入，要么看得兀自心惊。

银幕上的病人母亲，往往被视为家庭伦理悲剧的肇因，最出人意表的莫过于希区柯克电影《惊魂记》里那位，妄想型杀人狂诺尔曼的亡母，尽管从来没有现身，其阴影却足以让下一代变身魔头。故事并非创作者信口编造——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社会环境里，美国的精神病治疗师或多或少都会把情感或精神障碍归因于患者母亲的作为，甚至发明了一个新术语“精神分裂症妈妈”，专指精神分裂症患者常有一个冷酷、焦虑、完美主义、控制狂的母亲。在贾静雯、林嘉欣饰演的母亲身上，多少也有类似的情绪因子。

现在来看，让以母亲为代表的原生家庭来背锅，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换句话说，妈妈病了，该怎么办？《瀑布》和《美国女孩》里的女儿们，家庭变故时正处于青春期，甫一亮相都是特别桀骜的姿态，几乎全站在母亲的对立面。这样的母女关系可说是相当普遍，如同“那不勒斯四部曲”的作者埃莱娜·费兰特所说，按她身为女儿的经验，母亲强大的力量绝对无与伦比，要么学会去接受她，要么可能会陷入病态。电影里的孩子们最终选择前者，这始终是一种积极的态度，如你所见，《瀑布》里贾静雯的女儿，尽管大声控诉，“为什么我要去承受一个我不认识的妈妈？”但转身担起了照顾母亲的重任，仿佛一夜长大。

费兰特也说，她后来甚至要承受双重身份的重压：作为一个没有分量的女儿，要承担起一个强大母亲的身份。电影里的单薄女孩们，也正是在与命运的缠斗之中，朝着一个强大的女性蜕变。

媒体人 长凤新

来源：新闻晨报 作者：长凤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