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国际影片《驾驶我的车》：我们一直在自己的生命中踽踽独行

第94届奥斯卡颁奖典礼落下了帷幕，日本影片《驾驶我的车》斩获“最佳国际影片”奖。

本片的导演滨口龙介，虽然是一位日本新生代导演，但早已在电影界获得了不俗的成绩。早在2021年，他就凭借电影《驾驶我的车》，获得第74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最佳编剧奖。

滨口龙介的影片，更注重从角色的内心独白、从演员平实的台词讲述来传达戏剧的精神内核。他运用这种方式，把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驾驶我的车》改编成了一部电影，让这部电影增添了几分独特的艺术魅力。这种在戏剧领域颠覆性的尝试是由著名作家契科夫开创的，他主张淡化舞台上的戏剧冲突，让舞台回归平实自然。

《驾驶我的车》的男主人公家福，是一位舞台戏剧导演兼演员，他的妻子音是一位编剧。

音每次和丈夫家福做爱后，会在床上向家福讲述有趣的故事，还把一些故事编成了剧本。

妻子经常背着他出轨，甚至还把每个出轨对象的影子融入自己的剧本角色里，但家福一直没有戳破妻子的谎言。

后来，家福的妻子突发脑溢血身亡，家福心中各种复杂的感情始终难以释放，最终在与一群陌生人的相遇与接触中，家福终于放下了过去。

这是一部充满生活哲学的影片，导演分享了自己的生活智慧，比如如何认识自己和恋人的关系，比如在痛苦中如何与自己和解。

家福的妻子音表面是个完美妻子，内心其实却充满了躁动和欲望。

她编写的高中女孩的故事中，处处都折射着自己内心的欲望。那个高中女孩经常偷偷潜入暗恋的男孩的家里，在男孩家里留下各种特殊的纪念品，有时甚至在男孩的床上自慰。

音说，这个女孩前世是一只高贵的八目鳗，它不像其他八目鳗鱼一样吸附在其他鱼类身上汲取营养，而是仅仅吸附在一块石头上，直到死去和身体腐烂。

不难看出，片中“八目鳗”隐喻着女性的生殖器，家福眼中完美无瑕的妻子音，其实向往纵欲的生活，向往中规中矩生活中的冒险和刺激。

在对伴侣的深入了解中，家福终于意识到自己眼中的伴侣，不过是自己想象中的完美幻像，终于意识到“即使你认为你很了解一个人，即使你认为你很爱她，你也无法进入她的内心，你只会感到受伤。”“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需要去做的是去正视自己、深刻地了解自己”。

我们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会试图从伴侣身上，寻找无条件的爱，但其实这世界上除了父母，没有人可以给我们没有付出就能得到的爱。有时，我们以为自己是在寻找爱人，其实，我们不过是在寻找魔镜，一面能够长久地印照出自己喜欢的样子的魔镜。

关于如何面对自己的痛苦，导演也分享了自己的生活智慧。

“不管每个人承载着什么痛苦，都需要用尽全力继续生活。”

“我们得熬过漫长的岁月，穿过漫漫黑夜，我们得接受命运的考验。即使我们不能休息，我们也得继续为别人工作，直到我们的垂暮之年。”

书籍《西藏生死书》里曾说，个人是宇宙的一部分，是时间和空间有限的一部分。我们把自己的思想和感觉，当成是与宇宙其他部分无关的独立经验，这是对自己心识的光学错觉。这种错觉是一座监狱，把我们限制在个人的欲望和身边的情感上。我们对于丧失控制和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绝大部分是自我在作祟。

痛苦实际上是无价的礼物，让我们有机会修行，去发现悲伤后面的真相。如果片中的男主人公没有经历痛苦，可能也不会意识到他身处一段不健康的关系，倘若他一直把自己的需求摆在了伴侣之下，蜕变便不会在结局发生。

这部影片之所以能得到戛纳电影节评委的认同，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它试验性的叙事方式让人耳目一新。

我们在片中，处处可以看到“戏剧”与“现实”的交汇融合、“文本”与“无声语言”合力创造的多维空间。

在车中封闭的空间里，导演最大限度地淡化了男主人公的情绪，用大量面部的特写，去表现主人公内心的虚无和压抑。

在主人公出演戏剧的舞台空间里，台词与情节中充满了对男主现实生活的隐喻，与主人公的现实生活产生极大反差，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冲突和矛盾，推动着主人公内心积聚的情愫的爆发和和心态的转变。

车中播放的由逝去的音朗读的剧本台词磁带，又打造了另一个幽灵空间，音平静得若无其事的朗读声，更衬托了音面目的虚伪，以及男主人公内心压抑的悲伤、痛苦、恼怒、矛盾。

这样的多维空间设计很巧妙，人物的情绪很自然地通过文本、无声语言和其他空间展现出来。

片中还有一条隐藏的线设置得也很巧妙，承载着男主人公的转变。

家福起初拒绝出演剧目《万尼亚的舅舅》中的男主角万尼亚，他说：“契科夫很可怕，他笔下的角色，会映射出真实的你。”

与其说家福很怕自己深陷剧中的角色无法自拔，不如说是他很害怕看到自己真实的内心，害怕看到自己对妻子深深的依恋和无原则的包容，也害怕承认妻子的另一面的存在。、

后来，家福终于明白，“即使你认为你很了解一个人，即使你认为你很爱她，你也无法进入她的内心，你只会感到受伤。”“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需要去做的是去正视自己、深刻地了解自己”。

最终，家福终于正视了自己内心真实的需求，终于接受妻子原本就是那样的人，也接受了自己爱妻子，但也可以对她同时保有恨，最终决定出演万尼亚，也完成了自己人生的某种成长和蜕变。

片中配角的设置也很巧妙，没有一个多余的人，他们的出现都丰富着这个故事的内涵，推动着剧情的发展。

家福的女司机渡利，有一个双重人格的妈妈，有时妈妈会因渡利开车不稳，对她拳打脚踢，有时又会变成一个八岁的小孩佐治，妈妈身上最美好的东西，都会浓缩在佐治这个人格里，成为渡利最美好的记忆。

在家里的房子因山体崩塌被掩埋的时刻，逃出房子的渡利，却选择不进入房子救自己的妈妈。渡利说“我不知道妈妈真的是神经病，还是为了和我亲近装成另外个人格，我知道妈妈一死，佐治也会死，但即使如此，我也没去救她。”

此时，家福才恍然大悟，也许音身上有自己迷恋和无法割舍的美好特质，但她身上仍旧存在自己无法接受的一面，就算不舍，也终究需要割舍。否则，它将会像身上的毒瘤越长越大，一直给自己带来痛苦。最终走出了过去，获得了新的幸福。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关系，也没有完美的伴侣，更没有恒久不变的东西。我们要做的，是永远能以强大的内心和独立的人格面对一切，好好照顾自己和爱自己，接受无常，接受痛苦，等待时间抚平一切伤口，等待时间揭示痛苦背后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