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影-致永远的哥哥,致永远的《霸王别姬》-本文作者:秋叶飘零
众所周知,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涉及到一个敏感问题——同性恋。
张国荣领衔主演,将程蝶衣的“人戏不分,雌雄同在” ,表现得丝丝入扣,令人感叹伤惋。最终他竟也……
现代生物医学研究,已有新的说法和评判。同性恋并非变态的道德问题,而是个体生理异常,与脑垂体分泌激素有关。
2015年夏,有天我和儿子去纽约曼哈顿第六大道购物。街上尽是穿裹着彩虹图案的人群,庆祝游行,同性恋可以合法结婚了。本来喜欢七彩斑斓,此后再不碰了。
世上的事情各有千秋,都有特例,所以真理只是相对的。上述说法,一样。
《霸王别姬》中,程蝶衣对段小楼的终生依恋,却非天生的异变。影片完整地表现了一个可怜的人,怎样被多舛的命运扭曲了性心理。
出身悲惨,被亲娘剁了指头,卖给喜福成,够惨了。这才是开头,练功吃苦,咬紧牙关,死抗!孤苦孱弱受人欺负,大不咧咧的小石头挺身而出,成了保护伞。难兄难弟,相依为命。
眉眼清秀,唱旦角,这是最难捱的关口。心理障碍,《思凡》中“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屡屡挨打,打死都阴阳颠倒。
台下十年功,眼看要成了,小石头急了,狠心动手,逼得他终于改口。这是语言上的性别自我默认。第一次唱堂会,被前朝遗老张公公猥亵,这是性行为上的强行改变。
“人前显贵,人后受罪”,他俩成角儿了。两人合作,最拿手的戏,便是《霸王别姬》,这又是舞台角色的假设定位。
艺术的精髓是情感,要演好戏,当然要全情投入。他把自己真当成四面楚歌中的虞姬,对霸王生死不渝从一而终。一场一场,经久不衰地唱,也就是一次次的心理暗示,这恐怕是最要命的强化剂。
凡此种种,点点滴滴,心理生理,天长日久,一个清纯的小男孩,褪去本色,化茧为蝶,裹上了女性的下意识和自我心理感觉。
小豆子就这样变为程蝶衣。于是,在舞台上,他把虞姬唱活了,演绝了,“人戏不分,雌雄同在,出神入化,风华绝代”。
但,小石头却成了真正的大男人段小楼,阳刚豪放。他不是全然浑沌,对师弟难以言说的微妙心理,不客气地直言:“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唱戏要疯魔,活人也这样,在尘世凡人堆里,可怎么活?
他去妓院喝花酒,娶妓女菊仙为妻。面对伤心欲绝泪盈满眶的师弟,当众喝斥:你管得着么?想以粗暴的方式惊醒蝶衣,没戏!
结果,两个最佳搭档,为女人而掰了。失意绝望的程蝶衣,抽大烟,作男宠,自行堕落。可见这份情在他心目中和生命中的分量。
不过,情感归情感,真摊上事,还是铁哥们。段小楼出手抗争,得罪了日本鬼子,被抓。程蝶衣不计生死后果,为救师兄,去给日本人唱堂会。
战后受审,以汉奸论处。袁四爷在菊仙胁迫下,打点上下,特地关照,只要改口,就没事了。然而,程蝶衣秉承实事求是的原则,当庭说出对自己不利的实情。
片中交待不太清楚,最后怎么就没事了。但可看出,这人只会唱戏,不谙世事,一条道走到黑。给国民党伤兵唱戏时,轮到师哥救师弟,也是不顾自家性命,两肋插刀。
两人的别扭和情分铺垫够了,解放,运动来了。上世纪50年代,戏改,程蝶衣脑子转不过弯,师兄数落,也不看看世上的戏都唱到哪一出了。程蝶衣还按旧法,教训自己捡回来的徒弟小四,为日后埋下祸根。
文革,两个角儿难逃厄运。俩人化妆穿行头,跪着挨批斗时。混成造反派的小四,知道师傅的软肋,狠治段小楼,逼他当众揭发程蝶衣。
“他是戏迷、戏痴、戏疯子”,不管什么人,都卖命地唱。不行,打!“天良丧尽,狼心狗肺,只剩一张人皮”。不行,再打!他为了名利,给戏霸袁某人当……
当初他俩闹别扭,师傅收拾二人时,一旁的菊仙点了这个,他上去就是一耳光。他明白蝶衣为啥作践自己,现在却为自保,往师弟一片痴情的伤口上撒盐。而这,就是小四所要的利器。
看到这里,我觉得不太符合段小楼的性格。打小义气,生猛豪爽,这还是那个往自己头上拍砖的小石头么?曾几何时,霸王成了懦夫,明哲保身,落井下石?
小四达到了目的。程蝶衣从梦中彻底醒了——“你们都骗我”!我早就不是东西了,而你楚霸王都跪下来了,京剧能不亡吗?
他也揭发,大叫报应,还是拎不清,说出心里话:自打你娶了这个妓女,我就知道完了。斗争矛头转向菊仙,逼问段小楼爱否,霸王服软。最后,逼死了菊仙。
全片是倒叙结构,回到开头。文革结束,二人11年没见过面,22年没一起唱过《霸王别姬》,准备再演,走台排练。
唱到虞姬拔剑自尽,程蝶衣真地抹了脖子。“君王意气尽,臣妾何聊生”,走到这一步,心里疙疙瘩瘩,何谈情感?
菊仙已不在,师兄可以陪他一直唱下去。然而,真虞姬死了心,加上愧疚——菊仙之死,假虞姬也演不下去了,触戏生痛,痛彻心扉。
那把剑,就是契诃夫所说的枪。如果第一场出现了一把枪,剧终时,枪就应该响。细节要前后呼应。
此剑本是张公公从宫里带出来的,唱堂会时,小石头爱不释手,小豆子留了心。后来剑到了袁四爷手里,程蝶衣拿去送给段小楼,适逢抗战,“戏都不唱了,我要它干什么”。两人重归于好,再次赠予。把玩时,段小楼提醒:小心点,这可是真家伙。最后,用它动了真格。
师傅有句话,是激励程蝶衣的座右铭,“人要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唱戏,能成;做人,不行。不管是个人情感,还是社会动荡,都不是自个儿能够把握的。二者叠加,成了他内心的四面楚歌。
恐怕他早就想死,只是等一个机会,一个姬别霸王的机会。不如此,不足以明心志、泄遗恨、表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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