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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们年复一年悼念他?徐元专栏

来源:网络   发布时间:2024-11-17   浏览次数:184

开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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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荣死在2003,非典年。

而今日这第二轮的非典年,已经持续到了第三个年头,看不见终点。

我们年复一年呼唤他的名字,哀悼的不仅是张国荣这个人,还有一去不复返的好时光。

下文是我的一篇旧作,原篇名是“张国荣的七个名字”,删去了前半篇记叙其生平的段落,读起来更清楚明白了。

——枪稿主编 徐元

他的名字

文/徐元

作者简介:电影记者、影评人,只爱看1980年代以后的港片。

乐坛成功之后,张国荣把重心换在了表演上。很快,他就落下了“戏痴”“戏疯子”的褒奖。

他在一系列短平快的典型港片里出现,从搞笑怪鸡到风流倜傥,他样样来得,无论笑片鬼片、枪战言情,他通通搞定,更留下了《英雄本色》《倩女幽魂》《纵横四海》《东成西就》《白发魔女》《金枝玉叶》等等名作。

他的俊美、细腻,在大多数影片里,都妥帖地为情节加分,再加上那个黄金时代其他标致面孔,如王祖贤钟楚红周润发者,他们联手创造了这个永不再来的、洋溢着十足乐观主义情绪的港片神话。

由歌星到影星,张国荣是彼时香港娱乐圈里的标兵人物。

而就在《倩女幽魂》片场,说国语的台湾人王祖贤称呼亲切待己的张国荣为“哥哥”,就此,这个外号伴随了张国荣一生,直到他身故后的今天。

无论是圈内同僚,还是歌迷影迷,全都认同了这一称呼。这个从不幸福家庭成长的小老幺,却因为自己的好心眼好性情,变成了无数人的知心大哥哥。无疑,这是一种始于补偿心理,终于美好人性的结果。

而当张国荣拍出了《阿飞正传》《霸王别姬》《春光乍泄》这样写入了世界电影史的伟大杰作之后,“哥哥”一词,又附上了极其丰富甚至指向迥异的意蕴:一方面,这是他这个以美貌闻名的偶像明星拥有超越同侪的精湛演技的证明,所以,同行们心服口服,从实力而非年资角度,视他为前辈。

另一面,一声“哥哥”,又是充满了贵气的张国荣身上那市井街坊的一面,戏里激烈疯魔,但戏外却温驯可亲——实际上,这本来也不是广东话里的常见表达,而是带着几分玩笑意味的“官话”。

不过,最重要的是,最“张国荣”的这三部电影(《阿飞》《霸王》《春光》)都有着极其浓艳、欲仙欲死的气质,而他也在三个方向上展现了完全不同的、病态而迷人的男子魅力:浪掷生命的花花公子、忠贞不二的痴情种子、凉薄滥情的负心汉子。

薄情、痴情、深情,张国荣最深入人心的角色都关乎欲望及感伤。

张国荣的深情、邪魅、执拗、孟浪,按照不同的配比组合,再以不疯魔不成活的精神助燃,于是成就了三款迷人至极、又男女通吃的情人形象,而

唤一声“哥哥”,实则是观者春心荡漾、暗暗许之的狎昵之词。

就这样,“哥哥”成了一记暗号,既指向荷尔蒙流淌的身体欲望,又通往邻家敦睦的人伦关系。不同的人脱口而出这个暗号时的心情和期待各不相同,但呼唤又都是同一个人。

张国荣,是一个名字,一张面孔,但之于今天,它更是一种乡愁。

它指向香港,指向香港流行文化最丰满、最多元、最辉煌的那个年代,也就是汉文化最通俗、最香艳、最市井,然而又是最富有生命力的那个部分。

在汉文化的正统里,克己复礼的压抑才是主流,狂欢纵欲的“酒神精神”则被视为堕落而危险的异端,不过,恰恰在香港这个在空间和时间上远离正统的边陲之地,“娱乐”却毫无负担、蓬蓬勃勃地成了一门大买卖,千百年沉重庄严的农耕文明,终于让位于轻快肤浅的都市文明。

港片、流行乐、金庸小说,是香港文化的伟大产出,在这条产业链上,一大把的俊男美女被包装成了“偶像”,他们的名字和样貌,伴着录音带、录像带、大银幕、小荧屏、挂历、贴画,辐射了全球华人家庭。

本来,张国荣可能只是这批明星里的寻常一位,不过,凭借他的天赋、机遇和努力,他逐渐在音乐和表演上站上了山巅,不过,相比起乐坛的谭咏麟、林子祥或影圈的梁家辉、刘青云,张国荣的“实力”,其实也就堪堪打个平手。

甚而,我们必须承认,双周一成(即周润发周星驰成龙)及李小龙、梁朝伟、张曼玉,在电影上的成就或影响力,还是张国荣难以企及的。

然而,为什么去世已经快20年,我们仍然对他念兹在兹?

雌雄同体的性魅力是张国荣在华语娱乐圈里独树一帜的原因。

根本在于,他幸运——或者更应该说成是不幸——地活成了人戏不分的状态,再加上的他的性向、他的自杀,他那浊世佳公子却抑郁而终的人生悲剧,共同构成了一个令人敬仰又不免感伤的传奇。

在这个传奇里,他本人和他所扮演的形象互相交叠,奇妙地混合着天真、优雅、脆弱、神经质,而更重要的是,还有他那独一无二的雌雄同体的性感。所以,比之张国荣,另一位长青的香江偶像刘德华,就显得过于正向和阳刚,而缺少了犯忌、率性、阴柔的那一面。

而且,尽管他也出演过数量繁多的喜剧片、标准的男女爱情片,换言之也就是香港娱乐业最擅长出产的那些“快餐”,可是他最终给我们留下的,却是无脚鸟阿飞、痴情十二少、人戏不分程蝶衣、放浪形骸何宝荣等等这些通往毁灭、通往沉沦的印象。

本来“香港”一词所散发的那种乐观、积极,到了他这里,却转而成了反面,包括他最终的自我毁灭,也是身体力行地表达着对成功、名利、浮华的否认。

所以,尽管他是“香港之子”,但在最后却站到了“歌照唱舞照跳马照跑”的对面,从而让他的作品和他的人生,都浸上了更为深刻和庄严的意义。

另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张国荣之后,华人世界再也没有第二个他了。时代的风气变了,香港不再是流行文化的中心,非黑即白的粉红舆论场,实则已经完全不会允许再有一个张国荣了。

所以,2003年的张国荣之死,不仅是他个人的香消玉殒,还是娱乐圈生物多样性的瓦解之始,是“哥哥”(或又名程蝶衣)这一特殊物种的灭绝。

我们凭吊张国荣,不止是哀悼他盛年而去,更是怀念那贫瘠又丰富的岁月。

编辑/徐元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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