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影-萨日娜:我这辈子的责任,就是把“妈妈”演好-
“国民母亲”萨日娜,继续着自己的征程。
开年以来,她演了3个母亲。最破圈的,当是《人世间》中的李素华。
在竞技剧《超越》中,萨日娜饰演运动员郑凯新(沙溢 饰)的母亲赵喜春。这个角色戏份不多,但萨日娜演出了与李素华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入行多年,萨日娜为观众留下最深的印象,即是“母亲”。牛玉琴、文他娘、周采芹、战红缨,更不用提那些连大名都没提的X妈、X母和XX妈了。
以下是萨日娜的自述。
忘却经验的表演
我问导演,我演哪个?导演说你挑,我说我不会挑了。你肯定让我演妈(李素华)。
剧本最初只有20集,但我的戏其实比较全了。王海鸰老师做了一处很好的处理,就是原著前面的介绍去掉了。影像不同于文字,必须先声夺人。
所以我们开场就是一个巨大的事件:69年上山下乡,每个家庭只能留一个孩子。三个孩子的命运在那一瞬间被改变了。在这个过程中,妈妈没有太大的作用。她只是说选择在你们,你得跟他爸说,定下谁去,我才能怎么做怎么做。
这场戏拍得比较早,直接把导演和场记看哭了。我们场记说,围读剧本时,没想到这场戏会是这样的。本来都以为是个闲篇。包括我看剧本时,也没有说要怎么哭怎么哭,但当你代入角色之后,很多情感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了。
整部剧我有220场戏,乍一听也不少。但真正有效的戏,也就一百出头。剩下的时间,我就只能躺在炕上看他们表演。
以往的时候,郑娟每天都帮我按摩,脸上干干净净的。我当时就想,这里我应该有一个创作。就让自己躺了个很别扭的姿势,头发也是乱的。
郑娟出走前后对比《人世间》是一部群像戏,留给演员的发挥空间大。但细节描摹就需要演员自己来处理。剧中很多生活化的戏,其实就是我们熟络后在现场碰出来的。
比如我让秉昆写信那场戏,他当时看着自己的毛裤,说妈咱加一条。就有了那句“我姐这毛裤太紧了,妈你给我织条新的呗”。我就顺口回道,让你写个信你还提要求啊。
《人世间》跨度五十年。时间一长,演员就容易乱。我的戏还好,清醒的过程几乎都在前半程。后面剧本没特定标注时间,演员就得算来算去,算得恍惚。有一场戏我觉得特别恍惚。
《人世间》里,李素华没有承担太多的戏剧转折作用。
虽然我演过很多母亲,但这次还是很忐忑。以前接到一个戏,心里很笃定:要怎么演,这个角色是怎么样。但这次不是,仿佛回到了我刚开始拍戏的时候。
一直到播出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我的心里是有敬畏的。对原著,对时代,对它所描摹的一切。太恢弘了,写得太好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承担起这样一个角色,承担起这样一个家庭。
其实周家就像是我们的国家一样,以小家见大家,国家就由千万个周家组成。我能不能把属于家庭、属于妈妈的那种温暖,真正传递出去,是我忐忑的地方。演李素华的时候,我抛弃了所有的表演经验。回到了最原始的初心。
被发现的伏笔
在剧组的拍摄日常,就是拍完一条,再来一条。开拍第一天,现场摆着4台机器。当时还在想,摄像机这么多,应该演一两遍就好了。没想到事与愿违。
我们的摄影指导是张文杰,他也是《觉醒年代》的摄影师。那时候我还没看《觉醒年代》,后来拍戏的过程中我抽空追剧,看过就明白了。
拍这么多遍,不是说戏演得好与不好,而是镜头的数量够不够。我们所有的戏,都是一段一段地拼接起来的。这条开头好,那条结尾好,就把长处保留。这样一来,既保证了镜头的节奏感,观众不会跳戏,也让内容变得丰富。
我和成泰燊不是第一次合作,2006年播出的苦情戏《母亲是条河》里,他演我丈夫,这次演我女婿。开机前我还对他说,岁月对我做了什么?10年前咱们还是同辈人,10年后我就比你大一辈了。他就一直在乐。
佳音、柏青和殷桃他们的戏,我看过不少。像佳音的《我的前半生》《长安十二时辰》,他是一个非常有特质的演员,你把他放到哪儿,他都能发光。
我很喜欢殷桃的戏,《鸡毛飞上天》《爱情的边疆》《温州一家人》。她是一个重庆女孩,内里有一种韧劲,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颇似郑娟。我经常在片场盯着她看,说桃你真好看,特别像小绢人。后来我还送了她一套。
现场拍到郑娟和秉昆的戏,我就会跑到监视器看。因为我觉得他们俩身上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我希望能从年轻演员身上吸收到更多不一样的东西。
我妈妈是团里的编剧,后来写了很多戏都是丁勇岱演男主角。
虽然我们从来没有合作过,但太熟悉了。一见面就在聊小时候的事,“亲密关系”天然就形成了。李素华在周志刚面前,永远都是个小女孩。
后来我就跑去找梁晓声老师。他和我说,你有没有见过失聪的人。有的失聪患者,说好话他能听见,说坏话他就听不见了。后来我就把这个特质带入了角色。
周志刚进医院,包括后面三个媳妇喂鸡蛋的时候,李素华还是糊涂的。等爸爸从医院回来,妈妈就彻底清醒了。因为两个人的心是紧密相连的。如果周父不回来,可能她就永远糊涂下去了。老人活到这个岁数,基本上都是智者。
拍到最后,我们俩谁都没打招呼,却互相对望了一眼,有一口气就吐出来了。当时的心里话就是,你走吧,安安心心走,你走我跟你一起走。后来很多朋友和我说,看完你坐在那里握着老爷子手的一瞬间,再把镜头往前倒,发现你全都铺垫好了。连对孩子说的“你们爸要怪我了”那句,也是意味深长。
去世那场戏,我当时就坐在那里,殷桃跑过来抱着我说,妈你不要我们了。我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动,千万不能动,不能流眼泪。甚至呼吸都不敢。但当时我的情绪已经很激荡了。去世到葬礼的戏,整整拍了一天。孩子们也哭了一天。
这部剧播出的时候,我也在同步追剧。有一条评论印象深刻,说“我怎么感觉在看一部纪录片”。我觉得这是对我们的一种最高褒奖。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过去我们常说,影视剧属于二度创作。但《人世间》其实已经不是二度创作了。李路导演说,我们要拍的不只是一部电视剧,而是要做一个文化现象。原著是蓝本,从蓝本到剧本再到我们的创作,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种“三度创作”。
要把“妈妈”演好
《牛玉琴的树》是我演的第一部作品。两集剧,讲完一个女人的几十年。
我永远感谢杨阳导演,她面了四十多个演员,最后选了我。她说演牛玉琴,要剪头发,要去下生活。我说应该的。演员头发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是人物的。我也没有农村的经历,肯定要去深入研究。后来我就去和治沙英雄牛玉琴同吃同住。
这是一部半纪实作品。它实际上给我确定了一个表演方向,你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演员,必须真真正正地扎进生活、扎进人物、扎进这片土地中。
《牛玉琴的树》
演牛玉琴的时候,我26岁。等这个角色,我等了10年。大学4年,工作6年。不是说过去演龙套,终于能当主角了。而是那10年,没人找我拍一部戏。
毕业后,我考入全总文工团话剧团,几乎没有演戏的机会。我下过车间,在大同矿务局当过一年工人;当过场记,我们团六年排了俩戏,我都是场记。
后来要么就跟着我们团出去演个出,要么给人家报个幕,去卡拉OK当过主持,还去当了三个月文秘。有一段时间还跟着画家去办画展。就是没有戏演。
但这些生活的积累,丰富了我的表演体系。跟牛玉琴同吃同住的日子里,她还教会了我怎么撒种,怎么担水,怎么除草,怎么扶犁。
我演过很多母亲的形象。除了李素华,可能大家最熟悉的是文他娘(《闯关东》)。但最有挑战性的,还要属《钱王》。在这部剧里,我演赵文瑄的妈。当时我30岁,他42岁。我们拍的第一场戏,就是他从远方回来。十几岁时儿子出去闯世界,长大后回到家乡。镜头一转,小叮当(谢昀杉)就变成了赵文瑄。
赵文瑄老师拍戏有个特点,他不看你眼睛,看你耳朵。我找不到他眼神,关系也不熟,就很慌。他跪在那儿,说儿回来了,儿不孝。我想伸手扶他,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不能摸,也不能收回来。就一边笑着一边哭,说你不是不孝,你回来了就好。拍完一看,那种想伸手又不敢伸手的感觉,反倒对味了。
我演过一个戏,叫《谢希德》。讲的是复旦大学原校长、物理学家谢希德的故事。这是一部8集剧,后来阴差阳错没播出来。那段时间,我演了很多类型的农村妇女,也想转型了,想看看自己演知识分子是什么样。
我到她家的时候,发现谢先生真的是一个心怀宇宙的人。一进她家门,就能看到一面巨大的宇宙图,是蓝黑色的星空。这是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场景。虽然只有8集,但时间跨度很大,我要从25岁演到79岁。演完这部剧后,我对所有跨越时间长的戏,包括后面的《闯关东》,都不觉得摸不着头绪了。
《人世间》的时间倒流了五十年,《闯关东》要倒流一百年。张新建导演是一个特别喜欢做案头工作的人,他要把剧本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尽善尽美。拍戏时,我们手里两版剧本,一本是高满堂老师的原稿,一本是导演台本。
2006年,网络还不发达。很多资料在网上找不到。我就专门跑去国家图书馆,找所有“闯关东”方面的资料:起始历史,多少万人,怎么走的,哪一部分是海线,哪一部分走陆路,包括那个年代人物的照片。
我很喜欢看照片,经常会对着一张图看半天。我试图通过她的眼神,吃到她的心里去。我觉得这种方法其实蛮奏效的,等于你把自己全部交付出去了。
《闯关东》
正式进入表演前,我会介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先在脑子里把戏过一遍。等到服装穿好,妆造定好,我就找准了成为角色的信念感,不会再照镜子了。
我妈曾问过我,你才四十出头,就有那么大的儿子、女儿天天喊你妈,你不觉得把你都叫老了吗?我说我觉得挺好,他们这么叫不是对我的信任嘛。
作为演员,我肯定愿意尝试百变。但光追求这个格局小了。拍完《闯关东》之后,太多的人对我说,你身上那种温暖和慈祥,特别像我妈妈。我就感觉身上有了一种天然的责任。我可以去演坏人,但谁愿意看到自己妈妈是坏人呢?
演了这么多母亲,总结起来已经是超出技术层面的东西了。更多的是一种真诚。你要真诚面对角色,真诚面对生活,真诚面对生活当中的人物关系。这种真诚是会被记录下来的。每个演员都是有灵性的,上天要你来承担一种责任。
【文/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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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