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影评 | 即兴表演的不可预知性有什么魅力？

近期，电影《断·桥》发布真实感特辑，马思纯和王俊凯的一段即兴表演引发热议，即兴表演究竟因何精彩，又有何魅力？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教师王楠做客《今日影评》，与我们共同聊聊，电影中的即兴表演。

《断·桥》是由李玉执导，方励监制，马思纯、王俊凯和范伟领衔主演的影片。特辑中，马思纯和王俊凯进行了一段即兴表演训练，表演过程中两人都忍不住入戏落泪，这段即兴表演瞬间成为网友热议话题。对于这段表演，王楠也予以了肯定：“（从中）我们大概能看出人物关系，一点点的前尘往事。”在谈及即兴表演之前，我们还需要理解何为表演：表演就是在假定性的情境当中，通过想象力的不断填补，让演员持续保持情感真实的一门艺术。那即兴表演又有何要求呢？王楠解释道：“它要求的是在你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迅速地反应并给予出依然是真实的情感。”

作为一门艺术，表演是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正如李玉导演说的“真实是一切表演的筋骨”，这种真实的力量，最能让观众动容。王楠分析道：“什么是来源于生活？是标准。那高于生活是什么？是提纯。是把关于人物的、在生活当中的所有的脉络提取出来，就像化学做实验似的提纯出来，那个是表演。”

然而，表演也不是追求极致的真实，它追求的是情感的传递。小说家莫泊桑曾经说：“如果追求纯粹的真实，那我可以把我早上起床、刷牙、洗脸，到我吃早饭写出500页纸来。”这种事无巨细的真实，是机械化的表达，并非观众所喜闻乐见的。表演是一种情感的交流，是角色与角色、角色与观众之间的情感交流。这也就是为什么，银幕上的故事虽然并非观众的亲身经历，观众依然看了会感同身受会哭会笑。

我们听到的是台词，但是我们哭泣的是自己的生活。特辑里，听到王俊凯说“我此时再也没有姐姐了”，王楠表示自己也由此联想起很多东西，包括自己哀伤的时刻，视频里，此刻马思纯的呼吸也急促了一下。王楠说道：“一千个人在看同一个戏的时候，一千个人都会哭，一千个人想的事情是一千个画面，这是一个交流。”我们每个人生活中多多少少会经历一些失去，“我再也没有奶奶了”“我再也回不去了”“当这个女孩转身的时候，我再也不能拥抱她了”，王俊凯的这句话流露出的情感，真实触动了我们的心灵深处、我们的痛、我们的泪。就像达斯汀·霍夫曼说的“我们在角色的面具背后，其实流的是自己的眼泪”。

谈到影片里的经典即兴表演片段，我们脑海里会浮现很多电影记忆。王楠提出自己的看法：“在我看来，即兴其实分好的即兴和不好的即兴，好的即兴里边其实又分两种，一种是主动即兴一种是被动即兴。”何为主动即兴呢？是演员在非常熟悉角色的情况下，主动为角色“加花”，而并非胡演乱演。电影《教父》里马龙·白兰度饰演的教父抱猫的名场面，就是一个非常经典的主动即兴表演。在拍摄开场的时候，一只猫来了，导演没有喊“咔”，马龙·白兰度就顺势把猫抱了起来，边抚摸边说话。而马龙·白兰度抱猫的动作，抱完猫之后所有的反应，都是符合老教父形象气质的。他的即兴动作、即兴表演没有脱离角色本身，这就是一种主动的即兴。

那何为被动即兴呢？是因为失误而导致、引发演员做出的表演。著名的京剧表演大家梅兰芳先生在演白素贞的时候，有一段是他要娇嗔着点许仙的额头，但那天梅老师可能是稍微劲大了一点，给许仙那个演员点了一个踉跄，扶住许仙的时候突然间又觉得这动作不符合白素贞这个人物，所以梅兰芳大师紧接着突然间又做了一个娇羞的动作，等于把这个角色又给拽回来了。这一段表演虽然因事故而成型，也促使其成为经典。

同样是被大家津津乐道的一段即兴表演，是周星驰导演的电影《西游·降魔篇》当中，黄渤饰演的孙悟空在洞里面教舒淇跳舞的片段，这段戏明显让人感觉到，演员的表演状态与其他片段是不太一样的。王楠却对这一片段持不同的看法：“我觉得好的即兴表演如果让观众看出来，它还叫好吗？如果观众一看说看他俩出戏了，我觉得这个我会划分为事故当中的。”好的即兴表演，是不会被观众察觉的。电影《甜蜜蜜》里边，张曼玉去认领遗体时，在看到曾志伟背后那个米老鼠时，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承接着慢慢转悲，到哭泣。王楠说道：“我觉得即兴表演是即兴表演，舞台事故是舞台事故，所以即兴表演很‘吃’演员，很‘吃’你的这个戏的风格，很‘吃’演员的基本工作能力。但是如果这几项都符合，即兴表演出来的桥段往往会成为影史上的经典。”

即兴表演也是演员们必修课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即兴表演训练能打破演员的消极防御。王楠说道：“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即兴表演的训练方法，（它）可以打破演员所有的壳、所有的假面，打破演员的消极防御，让演员真的敞开自己去接纳反应、去注视对手，通过对手的反应，调动自己给出行动，通过行动来激活情感。”就像生活当中，人生气时，有个词叫拍案而起，并非说先生气，但是却没有与之配合的动作。表演中也是如此，当一个人真的悲伤的时候，他的眼睛会往下看，他会摸鼻子，他说话时会哽咽，他呼吸的节奏会有变化，这都是通过行动来激活情感的过程，而不是直接演情感，所有演情感的表演都是虚假表演。

即兴表演因何出彩？即兴表演因为它的不可预知性而出彩。即兴表演有何魅力？即兴表演流露的真情实感更能打动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