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错小孩的狗血故事也能勾连历史，“西班牙张艺谋”拍了个严歌苓式伤痕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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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继续年末颁奖季佳片推荐~广大影迷翘首以盼的“年度期待”——由西班牙国宝级导演佩德罗·阿莫多瓦执导的最新长片《平行母亲》也终于可以看了。

尽管7.2的豆瓣评分并不算高，但《平行母亲》在今年威尼斯电影节被授予的开幕片身份，以及首映结束后，全场观众（包括评审团主席奉俊昊、意大利总统塞尔焦·马塔雷拉）长达5分钟的站立鼓掌，还是说明了它的分量。

这些喝彩不仅源自电影本身，更来自它最核心的缔造者——在2019年荣膺威尼斯电影节终生成就奖的老牌名导，佩德罗·阿莫多瓦。

曾拍出过《不良教育》《对她说》《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吾栖之肤》等经典佳作的阿莫多瓦，是路易斯·布努埃尔之后，最具国际知名度的西班牙导演。

他以鲜明夺目的色彩美学、奇情怪诞的故事走向、一以贯之的女性关照、冒犯的欲望表达和对西班牙社会批判，成为享誉全球的电影大师。

阿莫多瓦与《不良教育》

阿莫多瓦成名于西班牙佛朗哥政权崩溃后的1980年代，躬耕于电影事业的他，年高七十一，依然活跃在创作一线。

考量起年岁、成名背景、文化地位以及美学上的一些倾向性，甚至可以借用“阿莫多瓦之于西班牙电影，就如同张艺谋之于中国电影”的说法来形容他的成就。

阿莫多瓦威尼斯电影节被授予终生成就奖

一如张艺谋能带出巩俐、章子怡这样名扬国际的演员，阿莫多瓦也是当之无愧的造星大师。

我们所熟悉的“西班牙野玫瑰”佩内洛普·克鲁兹（《午夜巴塞罗那》《香草天空》）、哈维尔·巴登（《老无所依》）、安东尼奥·班德拉斯（《吾栖之肤》《痛苦与荣耀》）等西班牙知名演员，都是从他的电影崭露头角再走向世界。

佩内洛普·克鲁兹与阿莫多瓦

而他大胆、浓烈，具有本土风格的电影，也在一些层面上，成为不少世界观众认识西班牙电影，想象、理解西班牙社会的窗口。

这部新作《平行母亲》也是一部颇具“老导演气质”的作品。

一方面，阿莫多瓦以自觉的作者姿态，找来御用演员，又一次在电影里展示拿手的风格与主题；另一方面，他也试图以更直接的方式，承担起“西班牙电影人”的民族艺术家身份，处理关涉历史的严肃议题。

而这种举动，亦如张艺谋以《归来》《一秒钟》，重拾严歌苓等作家笔下的历史伤痕记忆。

但阿莫多瓦采取的方式并非文学改编，而是选择为坚韧的女性角色与本就奇情的女性故事，增加来自历史的厚度。《平行母亲》便围绕两个因生育而结缘的母亲展开叙述。

片中，佩内洛普·克鲁兹饰演的詹尼斯是一名中年单身商业摄影师。高龄待产的她，在医院产房遇见了同样意外怀孕的未成年少女安娜。两位同病房的床友，恰巧在同一天诞下女婴，由此结下了超越年龄的情谊与紧密的连接。

但美妙的缘分也伴随着惊人的意外。女儿出生后不久，詹尼斯就发现孩子并非自己亲生。而安娜的孩子因大脑发育不足而早夭的消息，也引发了她的内心震动与怀疑。

为了证明自己可怕的猜想，也出于两人之间莫名的吸引，詹尼斯雇佣无业的安娜当女儿的新看护。两位母亲在生产之后，又一次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关系和情感也愈发亲密。

DNA的检测结果则印证了詹尼斯的想法：医院抱错了两人的小孩，詹尼斯抚养的女儿其实是安娜的亲骨肉，自己的亲生女儿反而是安娜夭折在睡梦中的宝贝。

面对此般离奇的现实和混乱的情感，詹尼斯陷入了巨大痛苦。

是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维持表面的幸福继续扮演“母亲”，同安娜一起抚养这个孩子？

还是直面亲生孩子已然夭折的事实，把现在的“女儿”交还给安娜，让错乱的现实复位？成为詹尼斯需要做出抉择……

单看这个汇集意外怀孕、错抱小孩、婴儿早夭、同产房妈妈变情人等狗血情节，与充斥着欲望和欺骗的主线故事，我们就能在令人目瞪口呆，但又相当流畅的剧情里，明确辨识出阿莫多瓦擅长的奇情戏码。

假如不排斥它的戏剧化风格，甚至还能收获不少娱乐快感。

而影片极具观赏性的色彩组合，连同欲望强烈真挚、行动力强悍的女性人物，都能成为我们津津乐道的阿莫多瓦元素。

阿莫多瓦的房间装饰与人物服装配色

但《平行母亲》还有更大的野心，即试图拓展女性“母亲”身份，呈现其关涉历史的表达维度。佩内洛普·克鲁兹饰演的詹尼斯，作为影片绝对意义上的主角，便承担了多重身份。

电影开场，她就手持相机，以摄影师的身份出场。从职业属性上，她是一个观察者和记录者。詹尼斯拍摄的人物肖像、物品照片，既是她的主动工作成果，也暗指具有永恒性的历史证据与记忆留存的形态。

由“照相”姿态衍生而来的记录意识和探索冲动，也与她后来的两次“寻根”行动形成呼应，试图贯穿全片。

最为直接的，便是在这个一切向前看的时代里，她对家族和过往历史难得的关注。

电影里，女性拥有记录历史的传统和能力

怀抱历史情结和深刻家族情感的她，请求人类学家阿杜罗（也是她的情人、死去婴儿的生父），在家乡的“万人坑”墓穴中，寻找并确认她祖父的骸骨（佛朗哥独裁统治期间，恐怖政权遍布全国，大约有15万异见人士和无辜平民被秘密处决，遗体被丢弃在乱葬岗）。

相对含蓄的，则是当她成为“母亲”后，如侦探一般抽丝剥茧，破解孩子身世之谜的一系列行动与选择。

这位身为摄影师的母亲/孙女，被阿莫多瓦放置到历史的中间位置。

她会如何向下，拨开情感和世事的迷雾，沿着不可更改的血缘，求证出对她而言最为残酷的真相（亲生孩子已死）？

她又如何向上，抵抗众人耽于现世的普遍心态，抬出乱葬岗的尸骨还他们以身份姓名，让西班牙这段被压抑的惨痛历史重新发声？也成为影片看似无关，但逻辑却镶嵌咬合的情感线索和历史主题表达。

但令人遗憾的是，以上分析更依赖看过之后的理性串联，电影本身似乎没能在123分钟的片长里，让它们融为一体，形成灵巧自如的参照勾连。

尽管阿莫多瓦曾表示佩内洛普·克鲁兹的角色携带着他的历史观点，想通过她“诉说西班牙的真相”。但在实际观感上，女主寻找祖父尸骨的“历史学家”式行动，与她错抱小孩、恋上年轻母亲的狗血段落，更接近两个分裂的情节板块。

而这种分裂感，主要来自于女主詹尼斯把孩子交还给安娜后，转而回到人类学家/前情人阿杜罗怀抱，墓穴也立刻被发现的“快进”情节处理。

就算我们能从大方向上理解双线情节在此刻必须交接的意图。也认可阿莫多瓦以高超的叙事技艺，让这个有不少大“逻辑大裂谷”的故事保持着不错的节奏和流畅感。但从人物逻辑来看，女主在连续“失去”两个孩子后，从悲痛、震惊立刻调转车头、迎向历史的状态转变，依然难掩突兀之感。

也因为错抱小孩的主线情节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导致女主追溯历史的副线故事只停留在一头一尾，显得深度也不足。

乱葬岗里白骨与肉身交替浮现，历史被打捞

《平行母亲》显然不是阿莫多瓦最好的一类作品，但它还是保持了他的基本水平和一贯风格，且不乏动人的情感与真挚的勇气，也算是老导演的一次不完美的保守探索吧。

（文/motion）